再回到天琴村,君影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懷著一股鄉愁。
也許是因為十多年前那場滅村的屠殺太過嚇人,所以誰也不敢靠近這裡,而任由荒湮漫草埋葬了這個曾經有過數十戶人家的村落,但她仍可以辨認出許多事物,半傾的房舍,殘破的傢私,全都在無聲無息地勾引著她回憶。
曾經,整個村子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曾經,她在此渡過最愉悅的童年,放聲哭,高聲笑,毫無顧忌。
曾經,她以為一切美好都會永遠被她握在手中。
可是現在,不到半個時辰,她將天琴村繞過一圈,再走進她生長的大宅裡,心中百味雜陳。
原本堅實的圍牆及大屋成了斷垣殘壁,爬著藤蔓及雜草,隱約還看得見祝融肆虐過的焦黑痕跡,明明過了許久,再觸摸,竟仍有燙手的溫度。
然後,她發現那道灼熱是自己的淚,一滴,再一滴,怎樣也停不下來。
一直跟在她身邊的葉欣遞來一方素帕,她接過,神情難得的碎弱。
「妳昏迷最嚴重的時候喊了兩個字,ㄨㄟ\,ㄌ一ㄥ/,這應該是個名字吧?」
葉欣試探地問著,她還記得那時君影的心脈都要停了,卻因為自己無意間覆頌這兩個字時而回復了生機。
她很好奇是怎麼樣的糾葛讓君影如此在乎且眷戀。
是愛嗎?
乍聽到衛鈴這個名字,君影全身僵硬了一下,隨即恢復過來,緩慢的將淚水擦乾後,才漠然地道:
「我忘了。」
說著,她的目光越過葉欣,飄向她身後的那株桃樹,它幸運的沒在當年的大火中燒毀,而且在無人照料的情況下竟也生長的枝繁葉茂,時值春季,枝椏上開滿了花,一朵朵在陽光下生機盎然,更映得她一身暮氣沉沉。
葉欣再傻也看得出來,君影其實並沒有很強烈的生氣,能夠活著對她來說並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衛淩、衛齡、衛翎,不論這個名字的主人是誰,似乎都讓君影愛得很苦,卻也令她對人世有了依戀。
「忘,是因為失了心。」葉欣的聲音傳來,帶著嘆息的口吻,「君影,妳的心失在那個人的身上嗎?」
令人鬱悶的沈默在空氣中迷漫,君影眼光又回到葉欣身上,表情複雜,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逃避。
該怎麼說呢?
與其說失去,還不如說是找到,她在衛鈴那找到失落的心,所以現在她的心才會在胸口中隱隱作痛,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久久,她終於打破沈默:
「妳不懂的,我只恨自己。」
「妳太矛盾了,君影,妳想死,卻依舊活著,妳愛人,卻恨自己。」
葉欣說著,黑得發亮的眼眸像看透了她,一時間,她覺得惱羞成怒。
「這不關妳的事~~!」她低吼,突然一股氣卡在胸口讓她喘不過來,蒼白的臉泛起驚人的潮紅。
「是是是,算我多事。」葉欣被她嚇到,沒好氣的說,手仍是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背,「如果真能忘了也好,忘了情,失了心,就不會痛了。」
***
能忘,誰會不忘。
想忘,想望。
逃得過別人的探問,卻逃不過自己的想望。
她越來越害怕夜晚來臨。
到底該怎麼辨?
好幾次,她都夢見自己的手被她放開,那雙欲言又止的眼裡帶著許多深深淺淺的難明情緒,然後她說了些什麼,最後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明知是夢,她卻依然不敢開口,不敢追上前,不敢知道她眼底的情感是為了什麼?
醒來時,冷汗流了一身,天仍未明,飄搖幽闇的燈火總讓她覺得自己仍在一場惡夢裡。
閉上眼,她卻再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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