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已不能被他們掌控。
楊國舅感受到的,身為太子太傅的葉群也有深切體認。
昌明殿裡,司晨正與他辯論著君影的問題。
「太傅,我前兩天說過這個月都不會讓君影再代我出席任何場合,當時您也在場,應該有聽到吧?」
「是,不過……」
「君無戲言,這個道理還是太傅您教我的,現在又要我讓君影去參加明日皇上在暢春園所辦的百官春宴,不是叫我自打嘴巴嗎?」他笑問,表情溫和有禮,但眼神卻凌厲得教人無法直視。
司晨的話將他堵得死死的,讓向來口才極佳的葉群一時間也找不出更好的辭句來反對他:
司晨,已不能被他們掌控。
楊國舅感受到的,身為太子太傅的葉群也有深切體認。
昌明殿裡,司晨正與他辯論著君影的問題。
「太傅,我前兩天說過這個月都不會讓君影再代我出席任何場合,當時您也在場,應該有聽到吧?」
「是,不過……」
「君無戲言,這個道理還是太傅您教我的,現在又要我讓君影去參加明日皇上在暢春園所辦的百官春宴,不是叫我自打嘴巴嗎?」他笑問,表情溫和有禮,但眼神卻凌厲得教人無法直視。
司晨的話將他堵得死死的,讓向來口才極佳的葉群一時間也找不出更好的辭句來反對他:
秋去冬盡,殘雪與花朵同在枝頭相互煇映,詔示著春暖花開的時節已經來臨。
司晨在東宮龍涎亭裡,與來訪的肅王司昊賞著園裡初開的桃李風華。
大家都心知肚明,前年皇后的辭世讓皇上感慟得宣布終生不再立后,因此更確定了司晨的地位,身為大皇子的肅王對此的不滿早就不是秘密,所以司昊這次到東宮絕不會是如他所說的只是敘敘,而是為了另外的心思。
「這次司昂大敗了北方幾個叛逆的蠻族,你對此有何看法?」東拉西扯了半天,司昊才狀似無意地提問著。
「自然是樂見其成,畢竟北方民族生性剽悍,極重武勇,這次二哥將其赫赫有名的兩位勇士阿克里及赤得穆降伏,在關外打響了名號,想必他們短期內是不會再有異動之心才是。」司晨半真半假的回答,心裡明白這是司昊的一種試探。
「真不愧是太子,任何事情都先看到國家的安危,大哥這點可就比不上你了。」司昊看他仍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索性點破,「不過所謂功高震主,老二那方人馬的動作也太大了,難保不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大哥你多慮了,二哥他知道分寸的。」司晨在扇子遮掩下,優雅的打了個呵欠,對他不甚高明的挑撥著實覺得無趣。
皇后娘娘大薨,在昨天未時三刻,而她嚥下最後一口氣前,為司晨訂了親,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衛鈴。
一大早,君影好不容易能夠意識清醒地步出自己的密室,就立刻從高公公口中得知了這個大消息。
怎麼在自己昏昏沉沉的五天裡,整個世界就突然變了?
一個幾天前才見的,將她視如己出的溫柔貴婦人,竟然已成了一縷幽魂。
而她最好的兩個朋友,則要成為夫妻。
司晨,和,衛鈴。
她的心突地瑟縮了一下。
司晨發現衛鈴這幾天常常心不在焉的看著他。
例如現在他正批閱著兵部送來的奏章時,身邊的她就這麼直勾勾地看了他快半個時辰。
「衛鈴,」他暗暗嘆氣,放下手中批註的硃筆,決定跟她好好談談,「君影怎麼了?」
衛鈴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楞了楞,才垂眼有些怨懟地回答:
「我去找她,她不肯見我。」
「喔,是嗎?」他揚揚濃眉,不甚誠意的回應。
「殿下,您忙吧,別管我了。」聽出他話中的敷衍,衛鈴悶悶地說著。
「真的下雨了。」
走在通往昌明殿的長廊上,風一斜,飄飄的雨絲吹拂到衛鈴的臉上,她沒有擦去,兀自享受這樣的涼意。
君影看不下去,停下腳步,將她拉近自己,取出手巾替她抹乾一頭一臉的水滴。
「妳頭髮溼了,再吹風會犯頭疼。」她數落著。
「我沒那麼嬌弱。」對於君影的動作,衛鈴突然覺得莫名緊張,小小的退後一步,將兩人的距離稍稍拉開。
「不要逞強,皇后娘娘的模樣難道不能讓妳有點警惕嗎?」君影皺眉,對她的不受教有些氣惱。
衛鈴聞言全身一僵,接著嘆了口氣:
鳳儀宮,皇后娘娘專屬的宮殿。
見到君影及衛鈴,皇后過於蒼白的芙蓉面上漾出了溫柔的笑容。
「真好,妳們都來了。」皇后拉著衛鈴及君影,讓她們坐到自己的兩邊。
礙於身邊有其他人,皇后不便對君影表視得太不同以往,只是不著邊際地和她聊了幾句,然後她看向衛鈴,不捨地拍拍她的臉頰:
「才幾天不見,衛鈴,妳好像又瘦了點,瞧妳,下巴都尖了。」
「娘娘,那是因為衛鈴很久沒見到您,想您想得都吃不下飯才會這樣的。」
她嬌憨的聲音讓君影在一旁聽得耳朵都快軟了,人長得甜美果然就有這好處,說起謊來就算指鹿為馬也沒人能當著她的笑臉說她不對。
回到東宮,葉太傅及司晨已在昌明殿裡等著她們。
「康王果然不安好心,殿下,這證明了臣要君影前往狩獵是正確的決定。」
葉太傅在聽完衛鈴及君影的報告後便這麼對司晨說著,像是對自己的先見之明十分滿意。
司晨瞟了他一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太傅,這事還沒確定是誰動的手,照我看來,嫁禍栽贓,倒像是我那肅王大哥的手段。」
「不論如何,他們總是衝著您來的,還是小心點的好。」司晨的安全是第一優先考量,其他的,他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我明白,只是您近來老是讓君影代我出席,總是不妥。」
一天天,時光飛逝,從不曾為任何人停止。
匆匆六載過去,當年的孩子已然長大,進入了初識愁滋味的青春年少。
十六歲的衛鈴出落得益發美麗,跟在太子的身邊,郎才女貌,常教人忘了她其實有著一身的好功夫。
初秋的狩獵場上,一枝飛鏢破空而來,直指太子心窩。
衛鈴反應極快地以劍鞘挌開此鏢,叫聲注意後,從馬背上躍起,幾個縱跳便往發鏢處移動,沒一會,她回來了,劍上猶有血跡。
「刺客的手腳筋已斷,你們將那人押入天牢,讓大理寺去處理。」
她向左右交代著,走向太子。
「我真不敢相信。」
自衛鈴及司晨從窗口出現後已過了半刻的時間,君影還是覺得他們真是瘋了。
「殿下,要是被發現了,你會害人短命的。」
司晨笑笑,對她的話不以為意,環顧著這個房間。
四周空空盪盪的沒有什麼擺飾,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和幾把椅子,就沒別的了,又因為怕人發現,門窗不透光,雖然室內燈火通明,卻還是有種窒鬱的幽闇。
他沒想到自己會見到這樣的場景,很多事被送到他面前時都已被矯飾得看不清原貌,因此他總覺得世事為他轉動得理所當然。
但看到坐在床沿的君影想起身為他們倒茶,一瞬間,他突然覺得罪惡。
司晨在寢居裡待了數日,悶得發慌,幾番想出去透氣,卻都被葉太傅及譚虎勤阻。
「殿下,現在宮中上下都知道您的傷勢嚴重,若這麼冒然出現,會引起他人懷疑的。」
本來他是打算聽話,但昨天高公公與他舅舅一同前來,說起君影的情況已有好轉,讓他又興起了去看她的念頭。
可是他們不肯答應,還要譚虎好好看住他。
「殿下,國舅及太傅是為了您好。」譚虎明白司晨的心情,溫言勸他。
司晨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這個太子當得一點自由也沒有。
緋紅光線中,有許多人影晃動。
她看不清他們的臉孔,卻知道那是她的家族及鄰人。
別走,回來,你們回來啊。
她喊著,可是他們像聽不見她,只是在模糊的另一端不回頭地走開。
著急的她連忙伸出手,想抓住些什麼,胸口卻爆出劇烈的疼痛。
痛痛痛痛痛痛痛!
痛楚中,她睜開了眼,一片灰暗的霧氣,她看不見任何東西。
君影。
這是他的真名嗎?這麼個奇怪的名字。
夜裡,翻來覆去的衛鈴總是想起白天那個和太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難怪他們不許任何人靠近太子,嘴上說是要保障太子的安全,其實應該也是不希望讓人發現太子根本沒事,因為受傷的根本是一個替死鬼。
君影。
也不知道他的血止了沒有?會不會有危險?
他要是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都是她的錯,如果不這麼好奇逞強,也不會發現這個秘密,還讓他差點把自己的臉給毀了。
衛鈴好奇地在高公公房外窺探著。
當然,她躲藏的很好,並沒有人發現她。
先是葉太傅、方太醫,再來是楊國舅,如果說明天皇上出現了,她恐怕都不覺得驚訝。
她知道不該探人隱私,尤其在這處處是秘密的宮闈裡,知道太多的下場即使是她的衛姓也不見得保的住她,但她實在悶得慌,太子說他受了傷哪也去不了,不需要她的保護,譚虎也只是守在太子寢居前,叫她自己去練功,擺明要她那裡涼快那裡去。
所以當她發現這兩天高總管的房裡盡出入著這些大人物時,不免想要來了解一下,這些太子親近的人究竟在密謀什麼。
房裡一定有什麼東西,否則他們不會通通跑到這裡來。
正胡亂猜著,她見到高公公送國舅出來,兩人朝太子寢居的方向走去。
五天了,君影一直沒有真正清醒過。
連方悅勝也沒有把握她是不是可以活下來。
「若是她的高燒再不退的話,只怕她醒來,也會成了一個廢人。」
「那麼我們只好考慮放棄她,」葉群坐在君影的房裡,說著與他溫文外表毫不相襯的殘酷,「國舅派人來說過,如果她明早還無法清醒,也就別再為她浪費那些藥材了。」
拜別父母,衛鈴讓人領進了皇城。
她的出現,使得太和殿中的每個人都為之驚豔。
以一個十歲的小女孩來說,她長得太過美麗,不單是相貌的秀美,還包括一股形於外的靈動氣息。
「我父皇派妳來保護我?」司晨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很是懷疑。
隔日清晨方太醫宣布,太子已清醒且性命無恙,但需休養數月。
早上皇上命人送來各式珍貴藥品後,下午未時又親自前來探問太子的狀況,為怕被發現,仍昏迷不醒的君影被送回她的倉房,躺在寢居內的是真太子司晨。
知道君影存在的人不多,而且又都是重要人物,皇上親駕東宮,他們不是不在皇城就是待命迎接,自然沒有人在她的身邊,這使得司晨心口更加沈悶起來。
「兒臣……參見父皇。」飲下一些麻藥後,司晨連說話都顯得虛弱,還掙扎著無力的身體想坐起來,真的很像個重傷之人的樣子。
皇上將他按回床上,臉上滿是關愛之情:
「別那麼多禮,快躺回去。」
「兒臣不孝,讓父皇及母后受驚了。」司晨真摯地說著,畢竟他沒受傷,卻讓他的父母為此傷神。
三個月很快的過去,經過一連串密集訓練,君影得到了他們的認可,試過幾次,當君影穿著太子服飾走在東宮,沒有任何人懷疑過。
某日下午,她坐在司晨的位子上臨他的字帖,沒有人知道她不是太子,這幾天的午後司晨都和她私下換了衣服,因為只是好玩,所以沒有讓任何人曉得。
暗自得意時,宮女送茶上來,正疑惑為何不是平常服待的金姝,欲開口詢問,宮女卻突然發難,將熱茶潑在準備接過手的太監天保臉上,瞬間躍至她面前,手持匕首刺向她左胸。
「太子小心!」譚虎驚叫,撲上前去卻慢了半拍。
君影和那刺客靠得很近,幸好她有防備,直覺地一閃身,那匕首偏了幾寸,插進她的右胸,匕首鋒銳,那人也用盡全力,那三寸長的刃竟如此沒在她的身上,僅留握柄。
「有刺客!有刺客!」天保閉著眼狂喊,臉上好痛,他是不是要瞎了。
宮女見一招未竟,十分氣憤,這一刺她練了上萬次,就為了殺死太子,但最佳時機已過,譚虎攻至,而她的兵器仍卡在君影的身上,外頭聽到聲音已趕來,一瞬間,她和譚虎過了三招,她發現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想逃已來不及。
「有勞高總管了。」
將他送回所居住的房舍,原來帶路的人留下一句話便迅速離去。
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即使現在手握一千兩銀票,高公公仍希望這只是場夢境。
事關重大啊。
當今皇上登基已九年,不論施政用人均是英明果決,因此政績卓著,天下昇平,可說是青史上少有的一代明君,但天下人怎會知道,聖明的天子對於後宮嬪妃,仍是和世上所有男人一般無計可施。
皇上現在共有三位皇子,二位公主,還不包括目前懷孕中薛貴妃的孩子,雖說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所出,地位不會遭受很大的質疑,可皇后娘娘在二年前小產之後就再也無法受孕,而且一直虛弱多病,漸漸地已有失寵的流言傳出,再加上她又只有太子一個孩子,因此朝野上下支持其他皇子的人都虎視眈眈地看著這對母子的一舉一動,盼他們出一點差池,只消抓到把柄,便要皇后母子及他們這些黨羽在這世間中永遠消失──威脅、嫁禍、流言、權謀、暗殺,手段殘酷得連身在其中的人都覺膽寒。
進宮這八年來他看過太多宮中的黑暗面,很快他就學會當個旁觀者,不插手,不多話,像個石頭的存在,也許有人說他無情,但如果想不偏向任何一股勢力時,這樣的態度會是最好的保身之道。
深夜,皇城。
打更太監剛報過三響,該是所有人都歇息的時候,幾天前才由東宮大領班升做內務總管的高公公卻被人給請進了太子的昌明殿。
他明白是為了什麼,最近皇上極為寵幸的薛貴妃有孕,尚不知是男是女,卻已在東宮掀起一陣風暴,但一個小小總管能做的實在不多,尤其是對於後宮內的勢力爭鬥。
他做事一向低調,就是怕捲入這樣的紛亂中,不知道可不可以推得掉他們要他做的差事。
腦中正不斷盤算該如何託辭,領路的人卻告訴他昌明殿已到,要他進屋詳談。
心亂,更難有任何的想法,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高總管,這裡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