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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北口,長城。

  氣氛很差。

  當太子一行抵達康王的營區時,衛鈴可以清楚地感到雙方人馬不友善的氣息。

  司晨和司昂的寒暄有禮而冷漠,像初識的人,評估對方的意圖。

  他們身後都有著陣容龐大的軍隊,即使是自家人,仍有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衛鈴不能明白明明是親兄弟,為什麼可以淡漠得像戰場上對壘的敵人。

  衛氏一門雖然多為武將,但平時兄友弟恭,學武人講求忠義寬厚,也就沒有那麼多心機,即使入宮前已有太多人有意無意地讓她知道一入候門深似海的真諦,她也以為自己很清楚了,但現在親身體驗又是另一番認知。

  他們所說的根本不及現實的十分之一,她之前還天真的以為一切都是為了權勢、名利,但事實上宮中大多數的人只是單純為了活命。

  只是活命,就可以讓人做出太多恐怖的事情,尤其這些人是活在一個極大的權力中心裡,他們為了活著能動用的力量就超乎世人想像,也格外令人害怕。

  「輕鬆點,不要直皺眉頭。」

  「在我身邊的人是妳,很難。」

  洗塵宴上衛鈴和君影低聲交談,觥籌交錯中透著淡淡不安。

  君影會出現就表示這場合很可能有危險。

  「邊陲地方,沒有什麼精細菜餚,但這金長白可是北方的好酒,有點辣口,希望太子及太子妃能盡興。」

  「呂參軍別客氣,本宮及愛妃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慰勞前線的弟兄們,讓各位如此費心實非本宮所以願,況且這難得一見的雄據景色,理當配上這樣豪邁的酒菜。來,本宮敬大家一杯。」

  邊說邊喝完滿杯的烈酒,衛鈴也準備陪同,杯子卻被君影拿走。

  「別喝。」君影悄聲囑咐她。

  「衛妃幾日來舟車勞頓,有些不適,由本宮代她吧。」又連她的份也一口飲盡。

  衛鈴覺得奇怪,仍順著她的話向在場的眾人致歉。

  突然她發現君影的臉色很不對,太過潮紅,額上還冒著冷汗,目光有點煥散。

  「慢慢來,別醉了。」接過君影的空杯,衛鈴才解的眉頭又皺起,連著兩杯,她喝得太快、太猛,這是烈酒啊,男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了,更何況她終究是個女子。

  她取出手帕拭去君影的汗水,眼角見到了司昂微微動容的訝異,才想起即使是夫妻,在大庭廣眾下如此親暱的態度仍是不合宜。

  「金長白果然名不虛傳,才兩杯就讓本宮不勝酒力,抱歉了各位,看來本宮和愛妃得先行離席,希望二哥及諸位不要介意。」

  君影淡淡說著,表情輕鬆,微眯的眼眸掃向座下的呂本初等三人,閃著怒氣殺機。

  「太子殿下!」田九雲藏不住的驚慌全在聲音中透露。

  他在害怕什麼,衛鈴心頭一震,看向手中原本她要喝下的金長白一滴不剩,猛然明白君影並不是醉了。

  似乎也了解到目前的狀況,司昂沒多說什麼便派人送太子夫婦回他們的營帳並結束宴席,只留下左參軍呂本初。

  「呂本初,你在太子妃的酒裡放了什麼?」這事可大可小,司晨沒聲張表示還有餘地商量。

  「牽機。」呂本初恭敬地回答,聲音裡沒有感情。

  「解藥在哪?快交出來。」司昂聞言瞪大了眼,不懂呂本初他們究竟在想什麼,牽機是種會令中毒者痛苦異常的劇毒,即使司晨不會因此致命,也會十分難受,他更不敢想衛鈴如果喝下那杯酒會怎樣。

  呂本初從懷中取出解藥,神情凝重的看著司昂,似乎在思索什麼,四十二歲的他現在看來年逾古稀,臉上布滿過度勞心所生的紋路,司昂很討厭這樣,他可以輕易推演出敵人的出沒及陣法攻略,卻永遠不明白身邊高深莫測的人在算計什麼,呂本初、任守言,甚至田九雲,他信任他們,但他們總在暗中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對司晨下毒我還可以理解,但衛鈴,為什麼?」

  「我在試,王爺,那份量的毒一時半刻要不了任何人的命,而現在我試出了太子妃對太子的重要性,卻沒有想到您的反應會是如此。」他以為司昂會開心的,能找出司晨太子的弱點,「王爺,成大事不能心軟,你不做,仍是有人會做的。」他語重心長地說著。

  司昂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揮手要他離開。

  派人將藥送去太子營帳,司昂望著席上未撤盡的美酒佳餚,突然覺得十分疲憊。

  是否不論他怎麼說,都不會有人明白,他最想成就的大事並不是安分的坐在太和殿那張金光閃閃的龍椅上,用盡心機手段去應付堂下每一個人,而是在沙場上,親手砍掉敵方大將的腦袋,悍衛自己的國土,或是在沒有邊際的長空下,快意地放馬奔馳。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心軟,常常,在戰場上,他一馬當先,殺得眼紅,殺得停不了手,也因此,蠻悍的女真才不致於越過長城,可是為什麼每個人都逼得他在面對自己手足至親時,也得要有這樣的除之後快的心情。

  別人看他身為皇子,高高在上,似乎是無所不能,卻沒人明白,他只是個人,也有不想做的事情,不過當事情推到他眼前時,他總是沒得選擇。

  ***

  太子營帳裡,君影臉色泛白地靠坐在床沿,巨細糜遺地向司晨訴說著宴席上所發生的事情。

  「妳不該這麼做的。」

  聽完她的說法,司晨揉著額角,嘴裡責備君影替衛鈴喝下了毒酒,但心裡卻又矛盾的讚同她的作法。

  「殿下,你也明白,他們不會因為這次就收手。」君影平靜的回答,當了他許多年的替身,她很清楚那些人的心思。

  他們從來就不會手軟,就算這次她忍住了,也還是要防著下次,下下次,總會有一次,他們會發現衛鈴對司晨的重要性。

  「至少也得忍到回宮之後吧。」司晨嘆口氣,眉頭仍是鎖著。

  在宮裡,他才比較有把握讓衛鈴的安全無慮,現在在人家的地盤裡,還要待上一個月,他光用想的就頭大。

  「那你是希望我拿太子妃的命來賭嗎?」君影挑起眉,要笑不笑的問他。

  司晨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受不了看著衛鈴喝下那杯酒,在明知道酒裡絕對有足以殺人的毒藥時。

  再看向那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滿臉的玩味,像是早明白了他的想法,司晨不由得也漾出笑容。

  「我真的被妳看透了不是嗎?」

  「放心吧,不會有問題的。」

  君影認真的向司晨保證,衛鈴的身手絕對可以保護她自己,而且她也不會讓衛鈴受到什麼傷害。

  兩人又說了幾句,外頭突然響起陣陣的殺伐聲,司晨立即出去了解狀況,而留在原處的君影則發現了另一件事──

  衛鈴,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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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oxmo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