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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反噬、沉沒、沈默,

誰的津波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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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戶的特產之一是火災。
  尤其是在這樣秋高氣爽的日子,火災發生的頻率更是多到讓救火人疲於奔命的地步。

  今天下午吉原也發生了一場大火,一間住了十來個游女的長屋突然燒了起來。
  由於吉原的屋舍大多是木造連棟,火勢迅速蔓延,場面非常混亂,但唯一出入口的警備還是滴水不漏,抓到了一對想趁機逃跑的男女。

  兩人少不了殺雞儆猴的在大門口被毒打一頓示威嚇眾,之後男的以誘拐罪名送交官衙,女的賣身契再加十年。

  圍觀的人群嗡嗡鼓譟,罵他們笨笑他們傻,吉原裡的愛情是鏡花水月,伸長了手怎麼撈都是不切實際的一場虛空。
  就算真的成功逃走,被通緝的吉原妓女和無主浪人要靠什麼生活?怎麼面對世人的悠悠眾口?愛跟恨的距離只有一點點,飛鳥與魚的故事並不是逗趣騙人的無聊寓言。

  被迫分離,絕望的戀人不停呼喚著對方的名字,一聲一聲,聲嘶力竭,擾攘而淒涼。

  富士屋就在大門附近,所有聲音順著大風傳過來,時而清晰時而破碎,惡劣地挑撥著一直假裝堅強的鈴音滿懷不安恐懼的心情。

  趁著沒人注意躲進真守的房間拉起紙門摀住耳朵,鈴音縮在屏風與牆面之間僅容一人的小小空隙,輕輕哼起曾經歡唱過的歌謠:

   かごめ,かごめ,(籠子縫,籠子縫,)

     籠の中の鳥は,(籠中的鳥兒,)

    いついつでやる。(無時無刻想要出來。)

     夜明けの晩に,(在黎明的夜晚,)

    鶴と亀が滑った,(白鶴與烏龜統一的時刻,)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背後面對你的是誰呢?)」

 

  是誰呢?
  她有點忘了,蹲在地上矇著眼被圍繞在中心的自己背後站的是誰,是瀨那?是隔壁的彰?還是胖胖的優子還是綠衣服的繪理香?

  她一直唱著,緊閉著眼,一直唱著。
  彷彿只要這樣,她就可以順著歌聲回朔到當初只知玩樂不懂傷心的童稚時光。

  可是她突然發現所有人的面貌都變得那麼斑駁模糊,那時候一起玩的有更多人吧?他們是誰?怎麼自己的記憶裡一點殘留的印象也沒有?
  因為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嗎?
  好快。
  好討厭。
  好可怕……

  「瀨那……」
  她不由自主的輕喊那個她最想念最依戀的名字,咬著唇悄聲痛哭起來。
  太過壓仰的她沒有發現房門曾被打開又關上,來人在屏風另一邊幽幽嘆氣,蒼藍的眼裡有著理解的憐惜。

  真守很有耐心的等著,等到鈴音的啜泣稍微止息,真守才喚她出來,告訴她因為大火和逃脫事件,富士屋總管宣布今天休息一日。

  不許人出去,不許人進來。
  今天夜裡太多地方都會傳出相同的悲泣聲,與其打壞了客人的興致,還不如給她們點時間重新掩蓋自己的傷口。
  總管這麼說。

  「對不起,真守姊姊,讓妳擔心了。」鈴音接過真守遞來,清涼溼潤的手巾,擦乾臉上的淚水,「我好多了,真的。」她努力擠出與平時一樣的元氣笑容。

  真守也回應了她的笑,淺淺淡淡的,負載了太多情緒的微笑在兩人臉上顯得不夠真實。
  「偶爾哭一下也沒關係,人都會有難過的時候。」

  「真守姊姊好堅強,要怎麼才能像姊姊一樣?」
  她沒有看過真守的眼淚,從來沒有。

  「傻瓜。」真守輕拍她的臉頰,順順她額前那一小撮總是亂翹的頭髮,給了她這樣一個答覆,「鈴音不需要跟我一樣,妳很好,會哭會笑的人才算擁有真正的情感。」

  她楞楞地點頭,腦袋裡想的卻是真守的手好溫暖好柔軟,然後又突然無法控制的掉下眼淚。
  明明已經沒有那麼難過的,她想,自己果然還是太軟弱了。

  哭得太累,疲憊使她恍恍惚惚的睡去。

  夜半驚醒時,她發現自己仍在真守的房間裡,有人坐在窗邊正在唱著她哼過的童謠:

   かごめ,かごめ,(籠子縫,籠子縫,)

     籠の中の鳥は,(籠中的鳥兒,)

    いついつでやる。(無時無刻想要出來。)

    ………………」



  唱歌者的音色與其手掌同樣溫暖柔軟,帶著讓人傷心的力度。

  --有一種鳥,只會在夜裡出聲。
  --看著天空,鳴放著,切切婉轉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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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oxmo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