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大薨,在昨天未時三刻,而她嚥下最後一口氣前,為司晨訂了親,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衛鈴。
一大早,君影好不容易能夠意識清醒地步出自己的密室,就立刻從高公公口中得知了這個大消息。
怎麼在自己昏昏沉沉的五天裡,整個世界就突然變了?
一個幾天前才見的,將她視如己出的溫柔貴婦人,竟然已成了一縷幽魂。
而她最好的兩個朋友,則要成為夫妻。
司晨,和,衛鈴。
她的心突地瑟縮了一下。
這,是夢吧?
尚未回神,高公公的聲音卻再真實不過的在耳邊響起:
「去看看衛鈴吧,她來找過妳好幾次,不過都被我擋了回去,發生這事她一定會不知所措的,妳們一向有話聊,也許能替她排解排解。」
君影聽完,臉上浮現苦笑。
她能為衛鈴排解什麼?她連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無法辦到。
不過她還是換上宮人服飾去了衛鈴的居處。
一路上,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一種頭重腳輕的狀況下,也不知是因為藥效依然沒退去,還是因為思緒太過混亂。
走到衛鈴的房門前,她輕敲了幾下,卻沒人回應。
「衛鈴。」她出聲叫喚,確定自己聽到了裡面有人的聲音。
過了好一陣,門才被打開。
「妳來了。」衛鈴一身素白,低著頭,君影一時間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沙啞的音調聽得出來,她剛剛才哭過。
「坐吧。」她簡單地招呼。
感到她刻意的疏離,君影心中翻騰著莫名的情緒。
為君影倒了杯茶後,衛鈴並沒有坐下來,反而走了幾步,推開一旁的窗戶,幽幽地望著窗外一片秋高氣爽。
陽光映在衛鈴哭泣後的臉上,雖然她的雙眼腫得像核桃一樣,還是難掩那絕美的丰華。
風吹進了外頭種植的金桂氣息,使得衛鈴心中的哀慟再加深了幾分,皇后生前最愛的便是桂花,她常常提起娘家裡有一棵桂樹,入秋時節也是這樣的郁郁芬芳。
「秋日長風起,八月桂花香。」君影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情,神情哀傷地低吟,不知何時已走到衛鈴身旁,斜倚著窗櫺,半是看她,半是吹風。
「為什麼像皇后娘娘這麼好的人,竟然不能長命百歲?」衛鈴側過臉,傻氣地問。
君影垂眼,沒說出心裡真實的想法,輕聲安慰:
「或許就因為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所以老天爺讓她早日脫離人世之苦。」
可能吧。
衛鈴也嘆息,轉頭看向她:
「前幾天去找妳,高公公都說妳在忙,妳真的在生我的氣嗎?」
「妳別多心,我只是有點事情。」君影避重就輕地回應,注意到她髮上多了一支手工精美的白玉鳳釵,臉上閃過幾絲訝異。
還沒進宮以前,她似乎曾在玉匠父親的工作桌上看過同樣款式的髮釵。
「這是……」她疑惑,目光回到衛鈴的臉上,突然明白這東西的意義,「你們訂親的信物?」
衛鈴點頭,表情有幾分不自然。
「婚期決定了嗎?」她再問,聲音壓抑而顫抖。
「還沒,太史官建議最好等三年喪期滿之後再論,現在不適合。」
聽到這個消息,君影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還有三年。
「也是,皇后的逝世,會讓其他人有很多藉口生事,緩一緩比較好。」
怕是皇后還不到百日,那些一心奪得皇上歡心的嬪妃娘娘們就要爭起鳳儀宮的空位了。
「君影,」衛鈴靠近她,明眸中的淚水及慌張再也藏不住,「我很怕。」
很多事,從昨天轉進到今天的過程中,突然變得扭曲混亂,她無法掌握,皇后的死,還有與司晨的婚約,她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對的,可是它們就是發生了,而她只能被迫的接受。
君影將她自窗口扶到窗邊的座椅上,輕拍她的背,像在安撫一隻貓兒: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再陪我一下好不好?」衛鈴糾住她的衣袖,不安地要求。
「好。」君影在她身旁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溫聲答應。
*
另一抹頎長身影,自衛鈴的房門外悄悄退去。
他才是和她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婿,可他就是無法再往房裡踏進一步。
那不是他能介入的世界。
回到昌明殿,司晨獨自坐在書案前,遲遲無法忘懷他所看見的一幕。
都怪今天的陽光太明亮。
那束窗外透入的燦亮光線,將衛鈴的嬌美,君影的柔情,映照得無所遁形。
也許當局的她們還不清楚,不過旁觀的他卻明明白白。
母后臨終前的殷殷期盼,對衛鈴來說,是個無法拒絕的箍制,將她不情願的與他強套在一起。
訂下了她的人,卻定不下她的心。
她的心……
「殿下,皇上請您至御書房,有要事相談。」
宮人的聲音讓他收斂了心神,閉上眼,再睜開,又恢復成那個什麼都自信滿滿的司晨太子。
除了男女私情,他還有許多事要牽掛。
「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踏出殿外,秋風迎面襲來,撲了他滿懷,帶著幽幽香氣,以及淡淡的寂寥。
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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